艰苦创业,团结奋斗,是山西煤院优良传统。“文革”浩劫之后,太原煤校得以恢复,校址被暂定在太原东山的观家峪。尽管只有短短的三四年时间,但有过那一段经历的人,不管是教职工还是学生,对那一片土地,满怀深情,对那一段光阴,难以忘怀。用于支撑人们勤奋创业的,后来被称作“观家峪精神”。
经过短暂而简单的筹备之后,1980年秋,山西煤校在观家峪挂牌了。校址在火车站以东5公里处,是略加改造的一所劳改单位旧址。南北是山,中间一条河谷,校址就在北山的南坡上。校区分三块,教学区在河边,家属区在一条沟里,办公区、学生宿舍区在山坡上,与家属区又隔一座小山包。此处空气清新,风光不错,可惜不通公交,路况不好。
除了空荡荡的旧平房,什么也没有。就凭国家拨给的几十万元开办费,20多位教职工以自己的忘我劳动,创造了简单的办学条件。1980年9月的一个夜晚,我们全家5口人坐着矿上派来的大卡车,搬到了这里。司机一路抱怨::“都说咱们矿上 ‘山’,你说是回到了太原,可这地方比咱矿上还‘山’,咱们还是回去吧!”三个正上小学的孩子也十分不如意。我们是第二家入住的,两间大大的砖窑洞,可是没有窗户,只好把带来的面板挡上,头一晚嘛,好将就的。
家属区有7排房子,多数是窑洞。头两排房子作为图书室、实验室、库房等使用,其余的围成三个院落,住了十几户人家。我妻子是第一个医生,医疗工作也就是从一个药箱起家的,隔壁窑洞就暂作医务室,购进的第一批医疗设备都是自己安装起来的。其实图书室的书架、实验室的货架等都是教职工自己动手装的。记得一天晚上有人喊:“来火炉了,快去卸车!”十多名教职工和临时工都跑向了学生宿舍区。教室和学生宿舍的火炉、烟筒,教室的桌椅,学生宿舍的床等,都是大家一块干出来的,毫无怨言,哪里会讲什么待遇,不过每人倒是发了一件长衫,是用来干活的。
太原煤校1952年创办后,艰难发展,困难时期下马,“文革”解散,校舍财产尽失,教职工流落四方,劫波度尽,十年后又得以恢复,离散到各地的部分教职工又能聚在一起,献身曾经钟爱的煤炭教育事业,是何等地兴奋!现在这些人又告别已经工作了十年之久新单位,仕途放弃了,待遇下降了,毫不惋惜,为了共同的事业,这复学后二次创业的艰苦,又算得了什么!至于“文革”初期造成的隔阂,早已烟消云散了。
1980年12月初,第一批学生入学了,是高考后录取的,尽管是中专,却也很不容易。来自全省各地的400名学生多数有家长陪送,来到省城报到。学校派一辆大卡车接站,许多人是从火车站步行上来的,甚至还有人是背着行李上来的。家长和孩子们围坐在宿舍的火炉旁,面对艰苦的条件,没有听到什么怨言,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热望。大多数学生的行李很简单,衣着也非常朴素,不是蓝色就是军绿色,有的还打着补丁,在今天看来是显得挺“褴褛”。食堂很简陋,饭菜很单一,粮食是定量供应的,粗粮占60%以上,而且也吃不饱。下课后,从教学区到食堂七八百米的马路上,400学生一字拉开,倒也壮观,给这片深山添了几分生气。校区和农村是混杂在一起的,学校和农村之间,学生和农民之间几年里也算是相安无事。
头年招收了4个专业10个班,师资力量严重不足。老煤校回来的加上煤矿调入的教师也就十几个人,多数是搞专业的,开始都改教基础课,备课量大,课时也挺多,而更多的是靠外请教师或煤炭系统的工程技术人员。学校购置了一辆大轿车用以接送教职工上下班和子女上下学,有的外请教师就靠学校租车接送。没有实验设备,只有少量的仪器和模型,规定的实验基本上不能开,实在不行就到其他学校或科研院所去做。体育课开始是由班主任带,教学内容就是跑步或爬山,后来聘请了几位中学体育老师。学校对学生的实习安排是非常认真的,教学计划规定的专业性实践环节是能够保证的,认识实习一周到矿上井上下参观,生产实习要到矿上或现场实实在在地劳动一个月,毕业实习、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的要求也是十分规范的。在山里么,地质和测量类的课程实习和专业实习倒是有条件的。因为开学很仓促,教学计划、教学内容都是从兄弟学校找来改编的,教材订不到,只能到处找,替代或现编,有的课程甚至靠笔记。当时的补充教材、试卷都是用铁笔蜡纸刻好,手推油印机印出。
学校白手起家,在办学条件严重不足,师资极度匮乏,师生生活条件非常困难的情况下,能够当年筹备,当年招生,很快走上正轨,靠的是什么?首先就是一批老煤校的教职工,他们的经验和传统成为学校得以开办和发展的基石。凭着对煤炭教育事业的无限热爱,凭着对当年太原煤校的无比眷恋之情,他们克服重重困难,放弃个人利益,为了学校的新生,无私地献出了一切,并打算为之奋斗终身。他们是老煤校精神的传承者,是艰苦奋斗精神的实践者,也是当时最基本、最根本、最有效的“办学条件”。老煤校这种精神、这种情怀,在1987年10月30日校庆35周年庆典时是一次集中的迸发。那次虽然不是十年一次的“大庆”,但却是上级主管部门在复学7年之后,正式承认了学校的历史,批准了这次校庆活动。分散于全省乃至全国各地的老煤校教职工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相聚在魂牵梦绕的校旗下,那漫天的大雪与纵横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共同回顾昔日的坎坷与成功,再次聆听老校长郝光的教诲,是多么大的快事!而遍布全国煤炭系统和各条战线的毕业生们得以认祖归宗,有了自己的母校!学校正式地续上了“家谱”,1979年省革委关于恢复太原煤校的决定才真正地落实了。
观家峪时期,还有一批从煤矿、从企业陆续调来的教职工,他们中有教师、专业技术人员、汽车司机、炊事员等,都有一技之长。他们很快地融入了这个群体,与“老煤校”们一起创业,一起奋斗。1937年参加革命工作的张广生老书记讲起话来言必称抗大,用他曾经的抗大学习和战斗经历来鼓舞广大师生。
观家峪时期,更多的是首次恢复高考后入学,1981年以后毕业分配到学校的数十名大学生。在艰苦的环境前,他们没有退缩,而是积极乐观面对。一位外省籍的教师要结婚了,妻子从千里以外来到学校,正直隆冬,婚礼就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举行,临时新房就是单身职工住的小平房。对这一复学后的第一桩婚礼,全校教职工热烈祝贺,每人礼金5毛,礼品就是一个双人蚊帐。年轻人的到来为学校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使教职工队伍迅速年轻化,他们也是煤校精神传承和发扬的希望所在。这些曾经被“文革”耽搁了学业的青年人,怀着满腔热忱投身教育,通过老同志的传、帮、带,很快地适应了环境,逐渐成长为学校骨干和教学工作的主力军。新老的结合和熔合,与当时的煤炭行业形势和社会发展状况相适应,产生了新的理念、新的精神和新的文化,逐渐形成了新的办学特色。煤校后继有人,1981年以后陆续来到学校的一批批青年人,没有辜负老同志的热望,他们接过接力棒,挑起重担,在以后的历程中,使学校由小到大,由弱到强,不断攀登新的高度。
大人吃苦,孩子们也跟着遭罪。学校只有一辆大轿车,接送职工上下班,同时接送在并东上中小学的子女上下学,时间很难安排合适。孩子们放学后就利用等车的时间写作业,寒暑皆如此。有一年冬天,天色已晚,大雪纷飞,孩子们靠在一家理发馆的屋檐下,就着里面的灯光写着作业。理发馆的工作人员看着孩子们可怜,就放他们进去暖和暖和,不料这一开口,呼啦进来一大片,乱哄哄不说,还踩得满地雪水,严重影响了人家的生意。接送车到来后,进去的家长被好一阵数落。1983年,教学区迁到许坦东街新址,但生活区仍在20多里远的观家峪,这段时间更为艰难,大人孩子两头跑,一走就是一整天,有时晚上九点十点以后才能回到家中,炉火都灭了,再生火做饭。有的职工为了早点到家,干脆翻山回家,也别说,十来里地,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1980年冬入学的400学生,分4个专业10个班。1981年因无法容纳未招。1982年又招收10个班400学生,1983年招收3个专业200学生(1984年迁校后分为6个班)。观家峪期间共招生1000人,毕业800人,另外还有几十名煤矿推荐来的代培生。当时那样简陋的学习条件,那样艰苦的生活,培养出的学生在综合素质方面却是比较高的,这已经为他们毕业以后30年的实践所证实。他们当时百分之九十以上被分配到煤矿生产第一线,以后大多数成为企业的技术骨干和管理骨干,为全省的煤炭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有人分析其中原因,首先是靠着光荣的传统、良好的校风和学风,也就是因为传承了老煤校的宝贵财富——办学经验和奋斗精神。这与同时期新开办的一些中专学校相比,差异十分明显。当然当时煤炭战线人才奇缺,也是造就他们成功的机遇。在校庆35周年庆祝大会上,时任山西煤管局局长的校友武三松发言说,“太原煤校的毕业生以吃苦,能干,奉献的精神闻名于煤炭行业”,他当时是说的是“文革”以前的毕业生,但继承了老校的传统,复学以后的毕业生何尝不是如此呢?
虽然只经历了两年的时间,但这些学生对母校、对老师却有着纯真的感情,对观家峪的岁月有着深深的眷恋。矿建83的学生在观家峪只呆了一年,1984年即到了新校区。他们1985年毕业时的联欢活动,却选择在已经废弃了的观家峪校区旧址。矿建802班20年后再相聚,在酒店座谈会结束后,径直奔向了观家峪早已荒芜破败的老地方,他们推开教学区的大门叙旧,翻越铁丝网进入宿舍区,来到门窗俱失的危房前留影,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随后各奔东西,却没有来得及到许坦东街的校区看看。采煤841班同学25年后聚会,到观家峪怀旧,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须是一种教育?就连以后来到学校的教职工,听说过不少观家峪时期的“传说”,也充满了景仰和好奇,还真有人自行去那20多里以外的陌生地方去感受。
观家峪精神,也影响到了“师二代”。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的,每年大年初一晚上,十几个当年在观家峪生活过的男孩子都要聚会,轮流做东,这已经成为定例。当年他们有的上小学,有的上中学,还有的大学都毕业了,这些年龄相差十好几岁的“忘年交”们,当时恐怕根本就玩不到一起,现在却有了共同的语言。我不知道他们相聚时具体会说些什么,但总是离不开观家峪的往事:也许会回想起家属院里那一棵棵枣树,从结上青枣开始,他们就攀到树上站到窑洞顶上采摘了,秋天收获的时候,已经很难找到一颗红枣了;也许会讲到山头上的碉堡战壕,那漫山坡的酸枣;还会说起到农民地里偷苹果、胡萝卜被捉的糗事……孩提时代的回忆,永远是美好的,说也说不完的,但他们的往事,便是父辈在那里艰苦创业的历史。这些“孩子们”如今已经是40多岁50好几的人了,多数都在校外从事不同的工作,但是至今念念不忘山里的岁月,不也是观家峪精神的又一种传承么?
观家峪的经历,令人留恋;观家峪的精神,令人珍惜。几年后我曾写过一首诗,其中有这样几句:
遥看十里市东皋,一片河滩两道凹。
劫后余生重斩浪,知新晚辈敢挥篙。
驹牛遍洒勤耕作,桃李盈枝正酿醪。
岁月潺潺山里过,遗风留却史彰昭。